转眼五天过去,井下救援没有进展。省市安监局的人也来了。当天晚上,领导紧急开了个碰头会,一致认定七个人生还的可能性为零,商定每名家属赔付二十万元,先把家属的情绪稳住,救援继续进行,只是进度上不再强求。消息传出,又是哭声一片。
还不到第二天下午,满德爹就得到准确消息,其他六家都签字拿到了赔付金。满德爹鼻子里“哼”了一声,找到区长。
满德爹问为啥不找他签字,区长嗫嚅着说,准备最后一个找你,别人二十万,想给你二十五万。这属于私下协议,千万不能传出去。满德爹拿烟袋敲了下桌沿,少整这些阴阳事,钱多少俺不稀罕。你就回答俺为什么就认定人死了呢?区长解释,咱这是地方煤矿,条件有限,救援这么多天了,井下水又那么大,你说人还能活吗?
满德爹临走撂下话,俺一分钱也不要,俺要人。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你们看着办吧!人都走出很远了,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。
随后,满德爹看到有村民在山后隆起坟地。他默默坐下来吧嗒旱烟。
那几日,满德爹常把小儿子的照片翻出来,一遍遍地看,喃喃自语。
县长来找满德爹了。县长小心翼翼,连说话都字斟句酌。县长说,我理解您老人家的心情,可您想啊,这人被水泡在井下快一周了,还能有个活路吗?要说这事都怪我,快过年了,这些地方小煤矿,我本该让它们早些关闭的,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了。这次事故处理不力,我肯定要受处分的。
满德爹瞟了县长一眼,耷拉一下眼皮,俺不管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,俺就要活着见俺家根柱,死要见他的尸首,这要求不算过分吧?那点儿席钱给俺老头子有个屁用!
县长灰着脸离开了,临走甩下一沓钱。满德爹又扔给了他,拿走拿走,俺要你个人钱算屁事!
稍后的几天,满德爹每天都到井口查看。
忽然有了好消息,县里受上级指令,向周边地市求援,运来了大批现代化救援设备。
日历一页页翻过。整个救援工作一直在抓紧进行,满德爹后来干脆带着面馍留守在救援现场了。
第十一天头上,井下传来惊人消息,七个人全活着!满德爹的儿子根柱带领六个人,摸索着寻到一个高位,在齐脖深的水里咬牙坚持了十余天,等水位下降,才探寻到一丝光亮。他们蒙着眼布,被众人合力抬出了井口。那一刻,满德爹也许是蹲久了,也许是听到这个意外消息没怎么反应过来,半天才颤抖着身体慢慢站起来,上扬着的嘴角终于放下来了。
有人为满德爹高兴,抱着他直蹦高。大家异口同声感叹满德爹活要见儿子的底气,纷纷问,老爹,你哪儿来的那么大底气?
豆大的混浊的泪,终于滚下满德爹的眼角。他半天嚅动干瘪的嘴,说出一句话:龙生龙凤生凤,爹当过兵,儿子能孬到哪儿去?俺就知道俺家根柱是好样儿的!说着,吐出一口带血的痰,背手离去。